亚历山大·杜金(Alexander Dugin)是俄罗斯著名的战略学者和哲学家,其标志性的理论有两个:多极化和第四政治理论(保守主义)。这两个理论的实质都是他鼓吹的“新欧亚主义”,其思想来源包括经典欧亚主义、经典地缘政治、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卡尔施密特的“大空间”理论、德国魏玛保守主义革命思想和法国传统主义,还有法西斯主义的权力崇拜和极权主义成分以及俄罗斯独有的沙文主义和扩张主义传统。贯穿这些庞杂思想的主线是对西方自由主义(以及跨大西洋主义)的强烈敌意,他把这些大杂烩包装成了“新欧亚主义”,所以他可以调用的话语资源相当多,但说穿了是为俄罗斯的帝国扩张服务。
杜金认为国际新秩序应以文明为基础,为此他移植了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来构建他的新欧亚主义:俄罗斯是欧亚文明核心,要统治整个欧亚大陆,以与盎格鲁撒克逊海洋文明分庭抗礼,反抗西方自由主义霸权。与历史上的其他扩张主义者一样,他也不会明目张胆说要扩张,而是以反抗强权之名行扩张之实。
杜金歌颂战争,他认为战争是人类的天性,消除战争就如同消灭人类一样毫无意义和不可实现,避战乃是妇人之仁,因此他的多极化世界理论不排除文明间的暴力冲突。尽管霍布斯也从哲学上论证了人类有冲突的本性,但霍布斯并没有特定的地缘政治目标。而杜金的思想则为俄罗斯主宰欧亚大陆的地缘政治目标服务,对他来说,战争是实现扩张的必要甚至首要手段,所以他对战争进行了毫无保留的辩护和歌颂。
杜金是一个有政治追求的学者,一个精力过人的鼓动家,一个不切实际的老愤青。某种意义上,他比较接近希特勒的精神导师阿尔弗雷德·罗森堡,一个冒牌哲学家。但罗森堡除了是纳粹党思想家外,还是“东方占领区”首领,犯下了很多战争罪行,因此被纽伦堡法庭判处绞刑。相比之下,杜金还没有担任俄罗斯体制内的要职,只是在意识形态领域兴风作浪。
杜金貌似雄才大略,但却忽略了一个他这样的战略家本应高度重视的因素:实力。俄罗斯日渐衰弱的实力根本不能支撑他的抱负。而令人讽刺的是,他没有反思俄罗斯实力不济的根本原因恰恰在于采用了一种他鼓吹的压制性统治方式,抑制了俄罗斯人原本充沛的创造力。杜金忘记了俄罗斯历史上的两个辉煌时代:彼得大帝时代和苏联时代,都是向西方学习的结果(布尔什维克主义也是西方舶来品)。如今他要举起反西方的大旗,从成吉思汗那里寻找灵感,恐怕只会让俄国加速衰落,离他的宏伟目标越来越远。
那么,杜金思想对普京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是否真的是“普京的大脑”?这个称呼最早出自俄罗斯问题专家Anton Barbashin于2014年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Foreign Affairs)的一篇文章标题。Anton Barbashin说他本没有用这个标题,是编辑修改的。然而,普京的战前宣言,还有俄外长拉夫罗夫最近对西方的批判,都在多处引用杜金的多极化理论,几乎就是拷贝复制。如果我们再审视俄国近年来的对外政策变迁,就有理由认为杜金对塑造普京及俄国精英的思想意识和俄国的对外战略及政策有巨大的影响。入侵乌克兰是杜金思想影响下合符逻辑的结果,称得上是一个大战略和一盘“大棋”,所谓北约东扩和“去纳粹化”等理由,只不过是入侵的借口。
为了深入全面地了解杜金思想及其对俄乌战争的影响,“文社”于2022年4月9日组织了一次讨论。
发言人:
成朝庭,“文社”发起人,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博士候选人
王菁,意大利帕多瓦大学经济管理博士候选人
褚珺,德国哥廷根大学文化人类学博士候选人
王博韬,德国吉森大学政治哲学博士候选人
蔡雨钱,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公共政策与全球事务博士候选人
讨论录音及主要内容如下:
00:00--25:47 杜金思想简介(成朝庭)
25:47--34:30 杜金创立新欧亚主义的驱动力是什么?(王菁、成朝庭)
34:31--47:57 关于欧亚文明与自由主义的讨论(王博韬、成朝庭)
47:58--54:10 陆权 vs. 海权,大陆文明 vs. 海洋文明(褚珺、成朝庭)
54:11--01:16:30 多极化、北约东扩和文明身份(蔡雨钱、成朝庭)
01:16:31--01:23:20 俄罗斯是否追求领土扩张?(蔡雨钱)
01:23:21--01:30:37 文明内部冲突 vs. 文明之间冲突(王博韬、褚珺)
01:30:38--01:41:09 西方=自由主义?自由主义=邪恶?文明间竞争的积极意义与手段的合法性(成朝庭)
01:41:10--01:49:32 自由主义与西方普世价值(王博韬、蔡雨钱)
01:49:33--01:52:07 杜金的政治叙事:反自由主义(蔡雨钱)
01:52:08--01:58:26 民族自决及国内非自由主义统治的后果(成朝庭)
01:58:27--02:03:29 克里姆林宫迷信武力?(成朝庭)
02:03:30--02:12:18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与杜金思想的冲突(王博韬、成朝庭)
02:12:18-结束 总结(成朝庭)